段洪刚丨寻钱记

二十二、历险记 - 冒险深入边疆追寻铜鼓与铜钱（下五：水蛇，肥肉，瓦罐坐洋）

次日一早起床，虽然睡得不是很踏实，但是倦极而眠，效果也还可以。早上鸟鸣狗吠的，也睡不着懒觉。起来后太阳刚上山，我们简单洗脸，老成媳妇煮好了一锅面条，大家每人捞了一碗吃下去，吸上几口烟，然后就各自出发了。王哥和李瘦子回车龙村，我和老成就往后山苗人区进发了。估计整个行程需要一整天，8、9个小时左右，想来也挺有挑战性的，但是想到即将看到的神奇铜鼓，勇气顿生！

这一路上走去，有时是平地大路，有时是山间羊肠小道，有时是灰土满脚的坡路，有时又是石头突兀错杂的山麓，3个多小时，走到脚板僵痛，肩膀也被并不重的背包带磨得辣疼。也记不清翻过几座山了，太阳越来越热，头上脸上汗湿了又干，终于走到一个下坡路，坡脚是一条清澈的河流，周围群山环绕，绿树也多，我们就沿着河流往下游走。老成说再走半小时就能到一个村子，那个村子是个赶集的地方，应该有吃的东西可以买到，没有也不要紧，去该村他的一个熟人家吃午饭也可以的。

确实，肚子很饿了！体力消耗实在太大！看看表，已经12点多钟！在下到河边之前，我都担心我坚持不了了，头晕体热脚痛的！好在河边带来的美好感觉抵消了一些疲劳与酸痛。一路上和老成谈了很多话，我讲我在武汉及全国各地的一些见闻，讲武汉钱币古玩市场的情况，讲大学生活的情况等等，抽空问他很多关于当地民族风情与古玩钱币存世的情况，他对古钱币了解不多，但是知道前边那个村子里他朋友家有一坛子银币！

我一听大吃一惊，这么大的消息，怎会现在才轻描淡写的告诉我呢？我疑惑地从他身后紧走几步并排着他，问他具体情况。老成说他朋友那批银币是他爹传下来的，有几十年了，全部是花子拄拐棍（坐洋），但是真假不知道。我赶紧问他：

“有人来买过吗？”多么期待答案是“否”啊！但不幸的是，老成回答说：

“有。”然后又说，“但是没有买成。”我还抱有一点指望，又问：

“嫌贵？”这次我多么希望他回答“是”！不幸的是这次他回答：

“不是，好像是买家说看不懂，就没有成交”。

“唉！”我长叹一声！接着不情愿地说：

“这种情况，基本是假的。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去看看的。”

“是吗？那就去看看。不过我也觉得不真，不然不会留到现在的了。”

说说走走，前面稍微开阔了些，河面上显出一道石头坎，小河一路上汇聚了几条小溪流，河面水流也增大很多，水流在这里形成断面，大约有一米多高跌下下游，稍微类似瀑布的状态，在低处形成一个回旋的大水塘。在这闷热的高温下，没有人能抵抗游泳的诱惑！我看看左右无人，就怂恿老成下水，老成说不游，不过我可以自己游一会玩玩，毕竟太热了。不过要小心水蛇！我听了一愣，在这样的山沟里，水蛇之类肯定是不少的！心下忐忑，但还是受不了诱惑，于是找了根棍子，站到水边一块激流包围的大石头上，伸棍子去水深处使劲搅动，看看有没有什么可怕的水蛇水怪潜伏在内。弄了一会，四处打量数丈见方的水面，不见任何不祥的动物，于是放心大胆地脱光衣服，穿着裤衩跳下水塘！

那个爽快啊！非同小可！燥热、饥饿、疲累一下子被清凉爽净的河水冲刷得无影无踪。老成不下水，卷起裤脚走到边上冲洗，捧起水来洗脸。

绕着水塘游了一圈，从下游闷入水中，游到落水处抬起头来，水花朦胧中，一个可怕的蛇头竟然就在我眼前大约二十厘米的位置！我惊得腿肚子几乎抽筋！赶紧脚下使劲，身子马上后退，快速踏着水底石头走向岸边！一边招呼老成：

“蛇！水蛇！小心些！”老成也看见了，招呼我赶紧上岸。

我慌里慌张跑上干岸上，站在石头上看河面，那可怕的水蛇摇头晃脑地游向水塘另一侧去了，并未离开这个水塘。

“这是她的地盘！可能是条母蛇呢！哈哈哈！游不得了，走吧走吧，到前边河头村里吃饭去了！”

我赶紧穿上衣服裤子，心有余悸地和老成沿河向下走向前边可以吃饭的村子去。

河头村就在河流的另一个台地上。河流在这个村子中间形成一个大概五六米的落差，再向下是茂密的树林草木，河流就从这些树木之间流淌。而河头村就围绕着这段河流，高低错落有7、80户人家。在河流下跌之前的那一段，两岸比较开阔平坦，而且延伸出去有一座小小的山丘，山丘的中间有一段窄窄的通道，老成告诉我走过那段通道，就是苗人区的范围了，而这边多数是壮族，有少数汉族。就在比较宽阔一点的河岸边，逐渐形成了小小的集市，每周3、6两天赶集，山口那边的苗人，这边的壮族、汉族等等，就会在这里赶集。

今天是周三，但是这半年来相当干旱，因此赶集的人很少。我们到达的时候，岸两边已经没有多少人了，我多么希望如同汉人地区的集市一样有小吃摊子、汤锅铺之类，但是老成说小吃摊一般也有，但是很不好吃，汤锅铺估计没有，因为这里的人生活比较简单，集市人也不多，不会有人卖。我大致扫了一眼，似乎有个流动的售货亭，几个摊贩，一个卖小吃的小摊子。整个集市上不过三五十人。我走到小吃摊前一看，还真有卷粉、凉粉，没有米线。汤十分浑浊，看不出是卤汤还是肉汤或者是素的腌菜汤，漂着些菜叶子。活动桌子上放着盐罐、辣子罐、味精罐，此外没有其他调料。一个又黑又脏的塑料笼子里插着十来双脏兮兮的筷子，是被吃了很多次被洗了很多次的粗糙的一次性木筷子。我问老板多少钱一碗凉粉？老板说1块钱一碗，卷粉也是一块钱一碗。回答完我的话，她就抱起刚收的一摞碗去河边直接用河水洗。河岸这边不远处的树下拴着牛马，有的就泡在河边水里，拉尿拉屎。老成看看牛马，看看我，摇摇头，无奈地苦笑着。

我走到售货亭看看，结果也没有什么值得买的东西。

“走吧，还是去我那个熟人家找饭吃去吧，这个时候他们应该还没有吃，正好一起吃午饭，还可以喝点酒。”老成说。我说好吧。

从河岸右边走上小山坡，经过五、六户破旧的人家，到了一个高台上，台子上单独有一户人家，房子还比较好，是汉族式的两层瓦房，房前有个院子。停着一台拖拉机，真不简单！一个壮实的姑娘正在从拖拉机上抱下一捆柴。老成喊了一声：

“些亚妮！”

那姑娘吃惊地抬头看我们，脸色在太阳下刷地红了，红里透着黑亮！特别健康特别纯朴的一张山村女孩子的脸。她吃力地答应了一句什么，用生涩的汉语说：

“叔叔你们来了，进来坐，我去喊我爹。”说着抱着柴上厦子，转进右边厨房去了。我俩慢慢走上厦子，听见厨房里父女说话声，然后一个满脸憔悴皱褶的中年男子走出来，热情地喊老成：

“老成哎，这么长时间不来了！做哪样生意最近？坐坐坐！”说着指指几个草墩子，我们客气着坐下来，老成大声说：

“张老哥好啊！这么久你们的秧田咋个样？没有干死掉吧?我们山那边的好些秧田都干了！今年真是干旱厉害！”说着话，张老哥已经递过烟筒来。一边吩咐厨房里的女人：

“小娃他妈，来客人了，多整几个菜，去楼上拿块老腊肉来煮煮！”厨房里答应着，刚才那姑娘低着头出来，上楼梯去楼上拿肉去了。老成向老张介绍了一下我，我赶忙向老张再问好，并掏出纸烟来给他吸。他接过一只烟，问我大学生怎么会喜欢古董钱币什么的？有什么用呢？我简单说了些钱币与历史文化价值之类的情况，他喔喔几声，也没有说什么。老成吸了几桶烟，问起上次的那罐子花子拄拐棍来，老张说等吃吃饭去拿来给我们看，并强调说是老人留下来的，好些年了，也不知道是哪年留下的，老父亲去世4年了，去世前才让他知道家里有这一罐子银子。我听得心上忐忑不安的，听起来似乎有点真实性。但是想到该死的外省人（主要是福建人）在八十年代中后期曾经携带大批垃圾赝品进入云南兑换真品、兑换古玩、兑换土特产、换取现金的大规模犯罪活动，我心里又难受起来！

当年刚刚改革开放，农村搞活经济，解放以来穷了几十年、被严格管制了几十年的农民们终于有了经济结余，终于过上了温饱生活，但是有将近百分之1的人家，就在那几年，被外省人背来的假银币害了一把！有的拿家里的龙洋、大头、小头换著名的“花子拄拐棍”坐洋，有的把好不容易结余的现金买下了外省人的银币！法国在越南发行的“花子拄拐棍”一元坐洋在云南民间的信誉和声誉远远高于中国其他各种银币，很多人家盖房子上梁、嫁女等活动都用这个品种！退而求其次才用龙洋，然后才是大小头。

这么多年走村窜寨，我看得太多了！很多人家拿出来的都是这种颜色黄中翻白、粗糙不堪的恶劣“银币”！有的还是几十年祖传之物！殊不知他们的真品早就被偷换了！或者被狡黠的骗子以两个换一个的方式巧言令色地换走了！

闲聊了一会，饭菜熟了，老张招呼我们进屋里坐，围着一张极为陈旧的老黑桌子吃饭。老张媳妇穿着壮族妇女的衣服，姑娘的衣服不是壮族的，和一般汉族服装无异，依然很害羞地低着头，尽量不抬头不说话，坐在桌子最外边。这家与别家壮族不同，妇人是可以上桌子的，可能和住在交通要道上，见多识广有关。席间老成问姑娘多大了？读几年级？成绩如何？姑娘连回答这么简单的问题，也显得极为吃力！勉强停下筷子，低着头说读初三，刚初中毕业了。别的就不说了。她妈妈说：

“小姑娘么胆子小，别看人么这么大。成绩一般，读不进去。今年么16岁了么。”

“喔，么下半年去读高中还是考上了中专学校？”我尽量轻缓地问了一句，看着这满脸通红的姑娘。她不敢抬头看我，依然小声说:

“晓不得，怕读不成。”这姑娘彷佛受审问似地。我只好逗她一句：

“想读大学不？想的话去读高中吧，将来毕业了到武汉来读大学！”

“这位是在武汉读大学的大学生！些亚妮，努力，将来也去读大学！”老成补充了一句，姑娘终于大着胆子抬头看了我一眼，嘴里嗯嗯地应着，只顾吃饭，大学似乎对她而言只是一个传说了。其实，对我而言，何尝不是如此！

吃饭时，桌子上摆了三四道菜，其中的老腊肉，叫我大吃一惊！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吃肉，肥肉也无所谓的，我曾经有过和一个好友在山区寨子一顿饭吃掉一公斤五花肉的战绩。但是，这家桌子上的腊肉实在无法征服！第一，这肉不知何故，切得特别厚，一厘米多厚一块，每块巴掌大！又肥，尽是白花花的油肉，这也罢了，更难受的是：这肉不熟！我挑最小的一块咬下去，半天扯不下一半来！特别尴尬！只好不动声色，尽力把含在嘴里的一小部分连咬带撕地吃下去，然后喝一口很辣的烈酒！我看其他几个人，每人都夹了一块，吃得似乎并不困难。奈何！幸亏有酒压着，不然绝对无法下咽！

想想，一块肉几乎有一公两！而且是没有煮熟的肥肉，腌制过的腊肥肉啊！

终于吃下去了一块，不敢再动！主人频频劝客，客却不敢动手，非不愿也，实不能也！幸好还有一大碗白菜，一小碗咸菜，可以下酒下饭！饭毕他俩吸烟，小姑娘给我特意烧了一碗开水来喝，因为这里的人家基本不喝开水，很少有开水瓶，要喝开水得临时烧。我吃了不熟的肥肉，不敢喝冷水。吸了一会烟，老张吩咐媳妇去拿那个东西来看。老大嫂去卧房里翻找了一会，抓出来一把叮当咔嚓清脆只响的东西，我听着声音都不对！拿出来了说：

“一瓦罐太重了，你们先看看这些吧，都是一样的。”

我只瞄了一眼，满嘴都是苦的！唉，果然全假！无奈！

吸烟、吃水、闲聊小坐片刻，我们就出发了！要赶在天黑前到达苗人寨子，赶过去吃晚饭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