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洪刚丨寻钱记

七十九、捡漏记 - 湖北谷城县看钱记

1998年前后，遇到个很好玩、很典型的事情。

赤日炎炎似火烧，闲人富豪把扇摇的夏天某日，一个武汉作家协会的兄长，给我电话，说是他老家鄂西北的谷城县城关某个远房亲戚的熟人，发现了很多古钱和古董，古董上还有字！是铜的！要找专家和内行，而且要是可靠的人,去帮忙看看。我对类似信息不是很相信，因为可靠性很低，要么东西全假的，要么全是价值5毛一个的道光、咸丰通宝。所以兴趣实在不大，而且从武汉去谷城可不方便，很远，路也不好走，虽然晚明的时候，张献忠曾经在那里当过县太爷，可是也没有给当地带来多少好处，连个靠点边的旅游资源也没有留下。这位兄长听了我的“专业介绍”之后，很有把握地说：

“不要紧。你说的情况，我虽然外行，也了解一点。不过我那个老家朋友是实实在在的乡下老乡，不会乱讲的。何况东西是在他自己老房子里发现的。你去一趟看看吧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好吧，那就去看看，虽然这会意味着，没有收获的话，要损失2、3百元的路费、住宿、吃等费用。

于是记下了那家主人的姓名、详细地址，没有电话。只有凭能力去找了。

第二天上午坐了去襄樊的火车，下午1点下火车，在春园路一个朋友那里简单吃点午饭，立刻坐上去谷城的汽车。下午4点半，进入小小的谷城县城。这是个古老的农业县城，有点杂乱，有点安宁，城区里很多三轮车拉客，只要1元一次！卖烧饼的很多，让人想起古代的那些县城的场景。五毛一个大烧饼，就一瓶矿泉水，一餐足够了。

花了大概10分钟，坐了一回三轮车，就到了我要找的城边上的那条街的那户人家门口了！一排20多家，门前是修好不久的水泥大街，路灯还没有装。门口还堆着稻草。我试着前往一户开着大门的人家去问：老陈家住这里吗？陈师傅在家吗？一个相貌高大的中年男人板着脸，从房门后伸出头来，往院子这边的大门看，看到我，我赶紧走进一步，说明来意和来历。他听是武汉来的，脸色就变好了不少 ，再一听是那位作家朋友介绍来的，立刻跨出房门，忙不迭地欢迎我进屋里坐！我心里和身体的疲惫也被他的热情感动了，消失了。

坐下来，他赶紧招呼房间里的媳妇倒茶。

茶倒上，我喝了一口，不冷不热的，他媳妇客气了几句，进厨房去了。我看了一眼这个房子，确实是新修的，到处还没有完工的样子，刚才从外表看很大很气派，不料里边和任何一个农村的房子差不多，脏乱差。电视机脏兮兮的搁在一个很旧的大木柜子上，柜子周边很多东西，有铁铲，稻草。卧室可能是在楼上。水泥楼梯没有加工，毛糙，很多灰尘和碎水泥渣滓。一只鸡在楼梯拐弯处的一把乱草上蹲着，不知是在“方便”还是在“生产”。厨房就在楼梯底下，挨着空空的、仅有两条长凳子、三两个塑料椅子的客厅边上。

老陈说我远道而来，辛苦了！请坐，他去拿东西来看！我说好的，来到这里，最想看的就是他的藏品了。陈师傅上楼去了，惊动了蹲着的鸡，那只鸡在老陈经过时想站起来让个道，但似乎不方便，半起了一下身，老陈噔噔走过，它又蹲下来不动了。老陈下来时，这鸡又把这个下蹲起的体操动作再做一遍。

一听见钱响，我就觉得挺愉快的，不料老陈放在我面前的，果然是一串乾隆、道光之类！老陈坐下来，把钱很得意地摊开摆我面前的粗糙水泥桌子上，回头大声吩咐他媳妇：

“买菜去！买两条鱼回来！难得武汉的贵客来了！”他媳妇应声说好。我忙说不用客气，先看钱再说吧，他媳妇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，没出门。我把眼前的钱很快过了一遍，实在连一个价值10元的都没有！只好说不行，这些东西不值钱。老陈脸色马上不好看了，我又说还有别的吗？他说有，然后从身上掏了半天，摸出来几个大点的铜钱，放在桌子上，回头小声向厨房内吩咐：

“咱屋里头还有啥菜？要不要再去街上买点啥？”她媳妇含糊不清地说看一看，还有菜呢。我觉得奇怪，刚才不是还说要去买鱼呢吗？

我心里感觉怪怪的，不过还是有希望，他不是还有大钱吗？不是还有带字的古董吗？我拿起桌子上的那几个大点的铜钱一看，3个康熙，满汉文“东”，一个中等的八卦花钱，又脏又锈。我说这些都是普通东西，大概值几十块钱，我接着问古董呢？他脸色变得很冷了，十分不甘心地说：

“报纸上不是说康熙母钱值几万？难道这个是公的？那母的是啥样？我这个和书上的不是一样的吗？”

我哭笑不得，只好给他介绍半天，那些报纸啥的只是为了卖资料才那样不负责任地乱讲，云云。他这才颇不愿意地站起来，把铜钱收起来，说上楼去拿古董。同时又嘱咐我一句：

“等一下看完了就在我家吃饭，你远来是客。不要嫌我们小地方差啊。”

我不知道说啥好，含混着说今天恐怕还得赶回襄樊去，先看完东西再说吧。

那只鸡又做了两次下蹲起的体操动作，姿势似乎不变。奇怪的动物规律。

老陈小心地捧出一个塑料袋，塑料袋里装着报纸，报纸里包着古董。古董，就是半面铜镜，镜子不小，直径足有20厘米！悲哀的是，只有半个了！而且文字一看，是“早生贵子”的右半边，看样子也不过是民国的东西，完整的也不过2、300元钱，我奶奶留下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。

彻底灰心了，我问还有别的东西吗？他说确实没有了，这么多古钱古董，恐怕还是很难找的，也许我可以再看看？也许我回武汉后可以告诉一下有能力的大老板？我唯唯诺诺，实在不知说啥好了。我说：

“现在时间还早，我去赶客车回襄樊吧。”我决心今天一定要回襄樊，否则会郁闷死了。老陈又在大声吩咐她老婆：

“你怎么还没有去买菜啊？你看客人来了，应该准备嘛。”他媳妇勉强笑着挽留我，我赶紧告辞出门，不愿意多留。

出他家走到城区，不到二十分钟，买瓶水喝着，搭一元的人力车到车站。回了襄樊，天黑到襄樊朋友家，喝酒吃火锅去。襄樊春园路的火锅十分有味！

次日回武汉了。后来再没有去过谷城，听说这个城市越来越好了，期待有机会再去看看。

结论：不要轻易下乡！不过人可靠的情况下，就当去体验民情，旅游见识吧。人不彻底可靠的情况下，再大的诱惑也不要轻易去遥远陌生的地方看古董古钱之类!切记切记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