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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四类 引嫖骗; 第八十三则 父寻子而自落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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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:

富人左东溪,止生一子少山,常带千金财本,往南京买卖。既而入院毛月华,一年不归。东溪问于人,知子以嫖故,因贪欢忘返,累以信促之归。初犹回音,推托以帐未取完,后信往亦不答。东溪闻其财本已费过半矣,心中甚怒。欲自往寻之,又思空行费盘缠,乃带三百金货物,雇仆施来禄同往京寻子。

人货到京,早有人报知少山云:“尔父带货来卖,兼欲寻汝。”少山闻言甚闷,急呼其妈毛惜卿谋之曰:“家父特来催我归,尔计能陷他亦嫖,则我在此可久;不然,今须与你别矣。”惜卿曰:“你但深藏其间,忽与相见,我自有理会。”即遣人邀前院荀荣妈来,托他巧为牢笼。荣妈许诺而去。

东溪问在京客伙,知子在毛惜卿家嫖其女月华,径寻惜卿家来,欲呼子归。惜卿出而款待甚恭。东溪曰:“小顽少山在你家,我到京十馀日矣,可叫他出来见我。”惜卿悚敬曰:“相公即少山令尊乎?妾幸披云睹日也。令郎前在寒舍两三个月,今月馀前送别久矣。”即唤女月华出见,指曰:“此尔翁也。”命下拜。东溪不礼之。又命设席。东溪曰:“吾为不肖子而来,岂索汝酒食乎?速叫儿与我归,亦不消你假意相留。”月华曰:“果是前月已去,云欲收帐回家。若果在此,何敢相瞒?”东溪不信,定要究子下落。惜卿曰:“茅舍只数间,任相公遍搜之。岂能藏得?”月华领东溪入内,四下觅之,无踪。东溪大怒曰:“牙人说在此,如何藏开,说这鬼话?若吾儿不见,是你家谋死,必当官告你,著你寻觅!”月华惊曰:“从来院中那有谋人者?相公勿轻易怪人。”东溪诟骂而出。

行过院前,窗内一女将盆水倾出,淋东溪一身,冠服尽湿。时怒未散,问“此是谁人家?”仆来禄曰:“此一行都是乐户人家。”东溪即入其门指骂。荀荣妈出,惊惶问故,知是女荀庆云误倾水淋着,即唤出,棒打无数。庆云哀求劝救,东溪亦不睬。荣妈曰:“你好将新服换与相公,向前叩头求赦,留在此陪人礼,免后日生祸。”

庆云叩头讫,引入内房,取一套新衣与更,跪曰:“我等人家,最怕得罪于人。万望海度涵容,恕妾罪过。”东溪曰:“我原不怪你,只衣湿难行。我今换去,明日即送还矣。”拂衣便起。庆云挽曰:“更有杯酒陪礼。若便去,妈又怪责我矣。”东溪曰:“何消酒?”时筵已排列,庆云曲意陪奉,东溪亦放怀乐饮。至晚欲去,庆云恳留曰:“今半载空房,若不宿而去,真对面不相逢也。你宿则妈欢喜,谓我善留客。此岂费房钱乎?”又饮到二更而睡。东溪思房钱终是还之,且假意不动,以试何如。庆云偎抱抚摩之曰:“君作柳下惠,坐怀不乱耶?是入宝山空手回也。且暮夜无知,谁知尔贞节男者?”东溪笑而从之。

次日近午方起。才梳洗罢,酒席已备,慢慢劝饮,弹唱以奉之。靠晚,又欲归。庆云留曰:“肯宿妈妈甚喜。若一宵而别,真是萍水之逢,落花有意,流水无心也。妾纵奉侍不周,君何不做甘雨,济我半载旱人?”东溪又为留一夜。第三日,坚要归,求还旧服。庆云曰:“已遣人送往贵寓矣。”东溪曰:“承赐身上服,明日送还。”庆云曰:“只恐不中服,何不收作表记?”又取出一箱玩物,欲择一件相赠。东溪见箱中皆珠玉宝玩,仅取一牙扇坠。庆云曰:“此不敢奉,此银的敬奉。”东溪曰:“只领你意耳,何必送银物?”庆云曰:“此牙的是礼部公子所赠,旁刻有号。凡孤老所赐,唯银得用。若簪甸诸玩物,须存留之。后日有会,问及即在,方表不忘之意,故不敢转赠于人。此银扇坠,乃预打造,以回答人者,旁铸有妾名,故愿相赠也。”东溪受之而归。

明日,谓来禄曰:“看妓家极难做,只误倾一盆水,费尽小心承奉人,唯恐不当人意,我岂可过吃她物?我宿两晚,又吃四席酒,以银四两与之;受一银扇坠,以金银玉三枝簪答之,并这身衣服,你送去还他,我不再去。”原来前两夜来禄亦得婢桂英伴宿,两人情意绸缪,更相舍不得。临行嘱咐曰:“主人若再来嫖,又得再会。”故来禄只愿得主肯嫖,力劝曰:“前日空手去,也这般相敬;今日有银有簪送她,她不留宿,岂不留酒乎再吃她何妨?”东溪信之,再与仆往,以银与簪送之。

庆云得了,喜色满面,持入夸与妈曰:“左相公送我银四两、簪三根。非妾趋奉得欢喜,岂送许多礼乎?”荀妈亦大喜,出叩谢曰:“本不当受厚礼,既蒙赐,还在寒舍消耍几日。”东溪假辞要回,庆云挽入内房,酒席已备。东溪曰:“又烦宴我,后何以报?”庆云曰:“前日止是陪礼,今日所赐银,已准后帐。”东溪曰:“前银还前,我若嫖,须从今日算起。”由是日夜流连,忘其时月。来禄亦得再与桂英会,二人喜不自胜,侍奉加殷勤,使唤加听命。主仆皆乐而忘归矣。

东溪时或谓仆曰:“当要知止,银费去多矣。”来禄便诱曰:“人有金帛,正要追欢买笑。相公掌如许大家,才得此几月快心,纵此银用尽,家中何患无吃着?不及趁此未老时行乐,人生宁有百年,何必作守银虏也?”东溪心本迷恋,又累被来禄劝诱,并不知回头。不觉半年馀,三百金几尽。桂英时向来禄索衣服簪珥,来禄转于主,主曰:“亦未知我用多少,须与荀妈算之,然后留盘缠回去。”及算过,已用过三百馀两,尽货物还之,尚未够,盘缠全无办。来禄曰:“小主本多,可去借些。”东溪曰:“不好开口。你去婉转言之。”少山知父本嫖尽,抚掌大笑,令月华设席请父。及庆云来饯行,然后东溪与子默默同归。只谓缘遇使然,不知为计所陷。


按:尤物移人,丽色倾城,自昔慨之。安有入蠖中而皓然不滓者?东溪非为而来,直欲寻子而归。其深知妓之迷人与嫖之破家深矣,乃入其中而掘泥扬波,更甚于子。不迩声色、不溺情欲者既几人哉!孔(子)曰:“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。”则贤之易色者信难矣。故院中语曰:“不怕深来不乖,只怕深乖不来。”则唯勿蹈其地者,可超然樊笼外矣。不然,未有不受其羁迷者。


翻译:

有个富翁叫左东溪,只生了一个儿子叫少山。从小娇生惯养,成了一个花天酒地的浪荡子。 

一次,左少山跟父亲说要出门做买卖。他父亲考虑到,让儿子出去闯荡一下也好,就答应了儿子要求。于是,左少山带着一千两银子当本钱,到南京去做生意。可是,他一到南京,就一头扎进妓院里去,和妓女毛月华鬼混,一年不回。左东溪向旁人打听,才知道儿了因为狎妓,贪图欢乐而舍不得回来,就一连给少山写了几封信,催他回家。开始,少山还回信,只是推托在南京的账还没有收完,所以不能回去,后来干脆连信都不回了。东溪又打听到少山的本钱已经花费过半,心中很是生气,决心亲自到南京把儿子找回来。他又想,反正是去一趟南京,空着手去只白白地费路费,不如带些货去,到南京也做点生意,赚点钱回来。便带了三百两银子的货物,雇仆施来禄一同到南京寻找儿子。 

左东溪主仆人货到了南京,早有人报告左少山说:“你父亲带着货物来卖,要寻你回去。”少山听说后,很是烦闷。他不愿意回去,就急忙把鸨母毛惜卿叫来,对她说:“家父特地来催我回去,你如果能用计让他也狎妓,那么我在这儿就可以久住;不然今天就要与你们分别了。”毛惜卿说:“你只要深藏在这里,不与他见面,我自有办法处理此事。”说完,毛惜卿就派人邀请前院鸨母苟荣妈来,托她想个巧计,把少山的父亲笼络住。荣妈惯会此术,满口答应而去。 

左东溪打听了许多客商,才知道儿子在毛惜卿家嫖她的养女月华,因此就直奔惜卿家来,要把儿子叫回去。他进到妓院,毛惜卿出来非常恭敬地款待他。东溪说:“我有一个不成材的儿子叫左少山在你家,我到南京十多天了,快叫他出来见我。”毛惜卿装出又恐惧又恭敬的口气说:“唉呀!相公,您就是少山的父亲大人呀!我今天真荣幸,真是拨开云雾见了太阳!令郎以前是在我家住了三个月,但一个多月前已经离开这儿啦!”说完,就叫妓女月华出来相见,指着左东溪说:“这就是你的婿翁啊!”命月华向东溪下拜。月华拜了东溪,可东溪表情冷淡,无动于衷,并不答礼。鸨母又命差役摆酒席。东溪忙说:“我为不肖的儿子前来,难道是要吃你的酒席吗?快快叫我的儿子同我回去,也不需要你假意相留。”月华说:“的确是上个月已经走了,走时他说要收账回家。如果他在这儿,怎么敢瞒您呢?”东溪不信,定要把儿子的下落搞清楚。鸨母说:“寒舍只有几间房,任凭相公您搜个遍,这里怎么能藏得住一个大活人呢?” 

于是,月华领着东溪进入房里,四下寻找,并没有踪影。东溪大怒道:“别的商人说在这里,你们怎么把他藏起来了,又来说这些鬼话!如果我的儿子不见了,定是你家把他害死了,我一定要到衙门去告你,让你去找!”月华惊道:“向来妓院哪有杀人的?相公不要随便责怪人。”东溪辱骂了月华一顿,就从妓院中走出来。 

当东溪和仆人来禄走到前院时,忽然从窗户里倒出一盆脏水,浇了东溪一身,把他的帽子和衣服淋湿了。当时他的怒气未消,问:“这是谁家?”仆人来禄说:“这个地方也是妓院。”东溪怒气冲冲地走进那家妓院门里,指着大骂。苟荣妈走出来,装作惊惶的样子,问什么原因,知道是养女苟庆云不小心倒水淋了人家一身,就把妓女庆云叫出来,用棒子打她无数下。庆云哀求左东溪劝救,东溪也不理睬。荣妈说:“你好好把新衣服给相公换上,向他叩头求饶,留在这儿向他赔礼,免得你日后再生祸害!” 

庆云向东溪叩头完毕,把东溪引入内房,拿出一套新衣服替他换上,跪下来对他说: “我们这样的人家,最怕得罪人,万望宽容海涵,饶恕小女的罪过。”东溪说:“我本来不怪你,只是衣服湿了走路不便。我现在换上你的干衣服,明天就送还。”说完,提衣而起,就要出门。庆云拉住说:“还准备了杯酒陪礼。如果您这就走,妈妈又该责怪我了。”东溪说:“这哪里用得着赔酒?”但酒宴已摆好了,加上庆云曲意奉陪,东溪也就在此开怀畅饮起来。 

喝到晚上,东溪要走,庆云又恳切相留,说:“到现在,已经有半年客人不上我的门了,如果您不住一夜就离开,真是对面不相逢啊!你在这里过夜,妈妈才喜欢,说我有办法留客,难道这里还会要你的房钱不成?”又饮到二更,二人上床要睡觉。东溪心想:“反正这一夜的房钱我要给她。”想到这里,就假装着不动,试探对方干什么。庆云偎抱抚摩他说:“你真要当那个柳下惠吗?女人坐在怀中心都不乱!那只是入宝山却空手而归罢了。况且深夜人不知,谁知道你是贞节男子呢?”东溪笑而从之。 

第二天快中午两人才起床。东溪刚梳洗完,酒席又准备好了。庆云又劝东溪慢慢饮酒,自己为他在一旁弹唱,眼看又到了傍晚,东溪又要回去,庆云留他说:“昨夜肯宿,妈妈很高兴。如果只一夜就离开,真是萍水之逢,落花有意,流水无心啊!即使是小女侍奉不周到,您为什么不做甘雨,来救济我这个半年的旱人?”东溪又被她打动,留了一夜。 

第三天,东溪坚决要回去,请求庆云还他旧衣服。庆云说:“我已经派人把那套衣服送到您住的旅店了。”东溪说:“承蒙赐身上穿的这套衣服,我回去后换上旧衣,明日将新衣送还。”庆云说:“只恐怕心中不服,为什么不留个表记呢?”又取出一箱玩物,要选择一件赠给东溪。打开箱子,东溪看见满箱都是珠玉宝玩,只从中拿了一个牙扇坠。庆云见了,说:“这件东西不敢给您,这银的可以敬奉。”东溪说:“只是领你的情意罢了,何必要送银的东西?”庆云说:“这牙的是礼部公子赠我的,旁边刻着名号。那些客人赐给我的东西,只有银的我可以随便用。像那些簪钿等首饰和其他许多珍物,必须存留着,后日相会,客人问到那些东西,说还在,表示不忘客人的意思,所以不敢转赠给别人。这个银扇坠,是我预先请人打造的,以此来回答客人的馈赠。旁边铸着小女的名字,所以愿意赠给您。”东溪拿了她的银扇坠回旅店去。 

回到旅店的第二天,东溪对仆人来禄说:“看来妓家也是很难做的,只误倒了一盆水,就这样费尽心思小心侍奉人,唯恐不合人意。我怎么忍心占她们的便宜呢?我宿了两晚,又吃了人家四席酒,就给她四两银子;我又接受了一个银扇坠,用金、银、玉三枝簪回报她,连同这套衣服,你送去还她,我不再去了。”但这时来禄却使劲劝主人:“前天您空手去,她还这般相敬;今天有银有簪送她,她即使不留宿,难道不留下喝酒吗?再吃她一顿有什么关系?”原来,前两夜仆人来禄也有妓院的婢女桂英伴宿,两人情意殷勤,更相舍不得。临走时桂英还嘱咐来禄:“你主人如果再来嫖,我俩又能再会。”所以来禄只愿主人去嫖。经过来禄一怂恿,东溪心又软了,再次与仆人同去妓家,把银和簪子当面送去。 

庆云得了这些东西,满面笑容,拿着它们在妈妈面前夸奖东溪说:“左相公送我银四两、簪三根。不是我侍奉得客人高兴,怎么能送我这么多礼品呢?”苟荣妈也非常欢喜,出来叩谢左东溪说:“本来不该接受这么厚重的礼物,现在既然已蒙恩赐,还应该在寒舍耍几天才好。”东溪假辞要回去,庆云拉人内房,酒席已经备好了。东溪说道:“又麻烦你宴请我,以后我怎么报答呢?”庆云说:“前天只是赔礼,今天所赐给的银子,已经顶了以后的账。”东溪认真说:“那银子是还前天的账,我如果再嫖,一定要从今日算起。”就这样,左东溪主仆又日夜留宿在妓家,自己都忘记了时月,来禄再与桂英相会。二人也欢喜非常,桂英侍奉更加殷勤。使唤更加听命。主仆都乐而忘返了。

有一天,东溪对仆人说:“应该到此为止了,银子已经花了很多。”来禄又诱骗说:“人有金帛,正要追欢买笑。相公有这么大的一个家,才痛快地玩了几个月,即使这些银子都用完了,家中还怕没吃没穿吗?不如趁着还没有老的时候行乐,人生哪有百年,何必作一个守财奴呢!”东溪心里本来迷恋这种生活,再加上被仆人如此这般地劝诱,哪里还知道回头呢! 

不知不觉半年多的时间过去,带来的三百两银子的货款眼看要用完。桂英还不时地向来禄要衣服和簪珥等首饰,来禄只好转而向主人要。东溪说:“也不知道我们已经用了多少银子。一定要与苟荣妈结算了,然后留下路费回家去。”等到妓家给他们一算账,已经用过三百多两银子,把所有的货款还妓家还不够,回家的路费一点也没有了。来禄出主意说:“小主人那里本钱多,可以到他那儿去借一些。”东溪说:“我不好开口,你去婉言转达我的意思吧。” 

当左少山得知他父亲因嫖妓把本钱都花完了之后,拍掌大笑,让月华设宴请他父亲。宴席摆好了,庆云也来饯行。吃喝完,左东溪和儿子及仆人默默地回家去了。至此,左东溪还认为是自己与妓家有缘,才发生了这些事,他哪里知道,这完全是自己的不肖子和妓家合伙设计陷害的呢! 


评说: 

美女能改变一个人,绝色可倾国倾城,自古以来便是如此的。哪里有人出污泥而不染的呢?左东溪本来并不是来嫖妓,只是想直接找到儿子后就回去。他还是深深地知道妓女的迷人和嫖妓必破家的道理的。可仍然要到妓女处掘泥扬波,迷于女色,比他儿子还厉害。看来不近声色,不沉情欲的人,真是太少了。孔夫子说:“我还没见过喜好道德像喜好美色那样的人!”成为贤能的人不难,而想不沉迷于女色,真的很难!所以妓院中流传有一句话:“不怕深来不乖,只怕深乖不来。”意思是说,只有不踏进她的门,才可能超然于牢笼之外,要不然,没有人能逃脱这些妓女的天罗地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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