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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六类 婚娶骗; 第五十四则 青蛙露出谋娶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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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:

徐州人陈彩,家资巨富,机智深密,有莽、操之奸。年三十岁,妻妾俱无子。邻舍潘,常借彩银,出外为商。彩往家,见其妻游氏美貌绝伦,遂起不良心。邀同本往瓜州买绵花,发广州等处卖。货收完,二人同归。路经西关渡,此幽僻之处,往来者稀。上渡,以篙撑船。彩暗忖:“此机可乘。”从后将一推落江。奔起水面,彩再以篙指落深渊。浸死之后,彩故叫渔翁捞其尸,以火焚之,裹骨归家。

彩穿白衣,见父母先大哭,而后报凶情。家大小都恸,乃细问身死因由。彩曰:“因过西关渡,上渡撑船,与篙并入水中。水深急,力不能起,遂致浸死。我雇人捞尸,焚骨而归。”言毕,潘家又哭。彩用将所卖帐薄并财本一一算明,交还之父母。满家反怀其德,哪知彩之设计谋死也。

至半年后,父潘玉年老,有二幼孙不能抚养,欲以媳招人入赘,代理家事,与彩商议。彩曰:“入赘事久远,必得得当人方可;不然,家被他破害,后悔何及?依彩愚见,小心支持守节,勿嫁人为尚。”彩言虽如此,而中藏机械甚深。后有议入赘者,玉亦与彩议,彩皆设机破之。因先贿游氏之外家。

布谋已定,自言于玉曰:“吾与令郎至知,本无自赘之理。但事有经权,试与尊叔自筹之。”玉曰:“尊见何如?”彩曰:“吾欲以叔产业悉付我理,请叔族亲议立文书,递年几多供应尊叔夫妇食用,几多供应祭坟纳役,馀者悉付叔存之,以备二孙婚娶;令媳与我为次室。况我拙荆颇贤,必无妒恚之患。后倘得产男女,必不亏她。是令媳得所归,而公家亦有所付托矣。”媳曰:“古云‘宁作贫人妻,莫作富人妾。’我夫与他为友,我嫁他为妾,似不好观瞻。请公公再详。”玉曰:“难得此人家富忠厚,况又代我理家。我不劳而坐享衣食,馀剩者又存与孙婚娶。文字有我族人为证,何等安妥,不必再疑。”海军家大小皆以为然,游氏父母亦同声曰“可”,游氏只得听命。

不觉嫁后二十馀载,生有二子,又养一长孙。前二子皆已娶媳,亦生二孙。彩之正室前十年已故,游氏与夫极和顺。一日,大雨如注,天井水满。忽有青蛙浸于水中,跃起庭上。彩以小竹挑入水中去,如此者数次。彩平时是谨密之人,是日天牖其衷,暗忖游氏恩情已久,谅谈前情,妻必不怨,不觉漏言曰:“你前夫亦似此青蛙。若不生计较,安得与你成夫妇?”游氏曰:“计较若何?”彩曰:“昔时见你貌无双,要得同床伴我眠。心生一计同贸易,过渡踢他落波心。你夫奔起浮水面,再将篙指落深渊。连奔连指两三次,亦如青蛙此状情。”游氏惊号,大骂曰:“你这狼子野心贼,当千刀万剐!哪有人如此狠心者!”彩被妻骂,无一语可应之。游氏哭奔于路,高声叫曰:“我前夫被这贼谋死,谋我为妾!我必经官告论,为前夫报仇!”左邻右舍皆卒听惊骇。彩叫二子强抬游氏入家,皆跪下苦劝曰:“看家中大小之面,勿说此话。”游氏指骂二子曰:“你父奸谋子岂昌,无端造恶忒强梁。险邪暗害同曹贼,天牖其衷自说扬。呈官告论清奸孽,斩他首级振纲常。我夫虽然归黄土,九泉之下也心凉。”

长子潘槐、次子潘杨闻游母出,路扬陈彩谋杀其父之事,与潘族众来问其详。游氏见二子并小叔,恸哭甚而言曰:“当你父在日,出外为商,尝问这贼借本。他见我先时有貌,即起歹意。邀你父出外贸易,归西关渡,踢你父于江中。奔起水面,复以篙指落深渊。如此者数次,因此浸死。”众等曰:“何以知之?”游氏曰:“适间大雨,天井水溢,有一青蛙被浸,跃起庭上。贼以竹打,抽下数次,蛙因打困浸死。天不容奸,他见此蛙,因自道其故,所以知之。儿可去告,我来作证。”槐、杨闻言,捶胸号天,大哭曰:“这仇不共戴天,扯来打死他!”直入内堂,将陈彩揪打。彩家理亏,自然不敢对敌。彩怒曰:“我纵谋人,罪有明条,岂该你打!”游氏曰:“他罪不容诛,若未经官,错手打死,则仇未报反成人命。”方闹嚷间,潘家族众倏集百馀人,中有无藉者欲掠其家。游氏曰:“物是我的。贼犯法当死,非他所有。我不出证其罪,汝众何得掠我财物?”

游氏与二子抱牌急告本县。魏爷准其状,差拿陈彩到官,无半语推辞,一一招认。魏爷打彩三十板,立拟典刑,即申上司讫。游氏并二子槐、杨各讨保,候解两院。是日,县看者何止数百人,皆曰:“此妇原在潘家,处中户;今处于陈,万金巨富,驱奴使婢,先作妾而今作正室;况年已久,生子及孙。徇情者初谈及此,未免哽咽喉干,吞声忍气而罢。今径呈之公庭,必令偿前夫命,真可谓女流中节侠,行出乎流俗者也!”

两院倒案已毕,陈彩正典刑已定。彩托禁子叫游氏并二子来狱中嘱咐。游氏不肯去见,只叫二子往见之。彩嘱二子传命曰:“我偿潘之命已定,她之怨已酬,而结怨之恩已报矣,何惜见我一面?我有后事欲以付托。”游氏曰:“我与他恩谊绝矣,有何颜再见他?”二子入狱中回话,彩大怒曰:“我在狱受尽苦楚,不日处决。她在家享受富贵,是他潘家物乎,陈家物乎?”言毕,二子以父言传于母。游氏曰:“我在你父家二十馀载,恩非不深,但不知他机谋甚巧。今已泄出前情,则你父实我仇人,义当绝之。你二人是我毛里天性,安忍割舍?你父不说富贵是他家的,我意已欲还潘家;今既如此说,我还意已决。当你母已死,勿复念也。”二子曰:“母亲为前夫报仇,正合大义,我父不得生怨。须念我兄弟年幼,方赖母亲教育,万勿往他家也。”游氏不听,召集陈门亲族,将家业并首饰等项交割明白,空身而还潘家,甘处淡泊,人皆服其高义,羡潘之有妻,仇终得报;叹子彩之奸谋,祸反及身也。


翻译:

徐州人陈彩,家财万贯,是个十分富有的人。为人又机警狡猾、深谋远虑,如同王莽、曹操般阴险奸诈。 

陈彩三十岁了,妻妾均没生子。邻居潘磷,常向陈彩借些银两,出外经商。陈彩到潘磷家,看见他的妻子游氏美貌绝伦,便起了歹心。 

一天,陈彩约潘磷合本去瓜州买棉花,再贩到广州等地去卖。货已卖完,两人一同乘船回家。 

行至西关渡,这是一个幽静偏僻,来往客船稀少的地方。潘磷站在船头,注视着水面,专心地用船篙撑船行进。陈彩望着潘磷的背影,暗暗思忖:“这可是下手的好机会。”于是,陈彩在潘磷的背后猛一推,将其推落江中。潘磷在水中扑腾,挣扎着露出水面,陈彩就用船篙击他的头部,把他再打入水中,反复几次,潘磷终于落下深渊。潘磷淹死后,陈彩故意叫渔翁打捞上他的尸体,并将尸体焚烧,包着潘磷的骨头回家了。 

陈彩身穿白色孝袍,见到潘磷的父母先悲痛欲绝大哭一场,而后再报潘磷的死讯。潘磷一家老老少少、大大小小极度悲哀,大哭起来;接着,他们向陈彩询问潘磷的死因。 

陈彩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:“过西关渡口的时候,潘磷站在船头撑船,一不小心,连人带篙一块儿落入水中。那里水流湍急,江水深不可测,我用尽力气也没能救了他。于是,潘磷被淹死了。我悲痛万分,立即出钱雇了渔人打捞上他的尸体,并且焚后将尸骨带回。 

潘磷的家人听了陈彩编造的这一套谎话后,又大哭了一场。陈彩故意装出老实忠厚的样子,把合本经营的帐簿和这次出外赚来的钱,一一算清楚,把属于潘磷的那份交给了他的父母。潘磷的家人蒙在鼓里,反而一致感谢陈彩的大恩大德。他们哪里知道,正是这个道貌岸然的陈彩设计将潘磷谋害死的呀! 

时过半年,潘磷的父亲潘玉因为年老体衰,另外还有两个年幼的孙子不能抚养,想给儿媳妇招个上门女婿,这样也好有人代替他管理家务。潘玉老人将此意与陈彩商量,陈彩眼珠一转,说:“入赘的事必须考虑得远些,一定要找到合适的人才行,不然的话,这个家被他破坏了,后悔莫及呀!依着我陈彩的愚见,还是让游氏小心地守节度日,暂不嫁人为最好。”陈彩嘴上是这么说的,其实他心中藏有更狡诈的算计。后来,又有人上门为游氏提亲,商量招女婿之事,潘玉仍和陈彩商议,陈彩都用千般理由万般道理地给推托掉了。陈彩又用金钱贿赂了游氏娘家的亲戚,让他们阻止游氏改嫁。 

陈彩安排周密,认为时机成熟了,便亲自对潘玉说:“我和你儿子潘磷是挚交好友,本来我没有入赘的想法。但是,你家的许多事宜由我帮忙。我有一个想法与你商量,你看怎么样?”潘玉问:“你有什么想法呢?”陈彩说:“我想请您将产业交给我代为管理,您与家中的人商议立下文书,写明往后一年拿出多少给您老夫妻吃穿享用;拿出多少用于祭祀坟墓交纳役税;余下的资金交给您老封好,留给两个孙子将来结婚娶妻用。您的儿媳可以作我的二房。我的妻室颇为贤惠,一定不会有嫉妒怨恨的事发生。婚后游氏要会生下一男半女的,大家必不会亏待了她。这个安排使您的儿媳有了归宿,而您全家也有了寄托。” 

潘玉将陈彩的意思向儿媳妇讲了。儿媳妇游氏说:“古人有句话‘宁作贫人妻,莫作富人妾’。我丈夫和陈彩是朋友,我嫁给陈彩为妾,名声上不好听,给人的印象也不好呀!我请公公再细细地思忖。”潘玉劝儿媳道:“难得有陈彩这样的富家人忠厚待人,何况他又能替我治家理财。我可以不劳而获,享受吃穿。余下的钱财他又交给我封存。留给你那两个儿子娶亲用,文书字据由我们家人保管,这还有什么不妥当的?你不必再疑神疑鬼的,就这么办吧!”潘家上上下下的人都一致认为此法可行。游氏的父母也就附合着说:“可以,可以!”游氏虽心中不悦,但也只得听命。 

一晃二十多年了。陈彩与游氏不仅生有两个儿子,而且还添了一个长孙。游氏与潘磷的那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妻,各生有一个儿子。陈彩的正房妻也在十多年前死去了,游氏与丈夫陈彩生活得极为和顺。 

一天,倾盆大雨下得没完没了,天井的水漏得往外溢出。忽然水中有一只青蛙,一蹦一跳地窜到了陈彩的庭上。陈彩用小竹棍把青蛙拨挑到水中,青蛙竞又蹦回到庭上,你挑一次,它蹦回一次,反反复复,不知有多少次。 

陈彩这人平时是个机警狡猾、严谨周密的人。也许是老天爷让他泄漏天机了吧?他想,妻子游氏和自己已有二十多年的感情,对他说出往事,必然也不会怨恨他的。于是,脱口说出了多年的隐秘,他对妻子说:“你的前夫潘磷就像这只青蛙一样。如果不是我用计谋对付他,我怎么能与你结为夫妻呢!”游氏追问到:“你用的什么计谋?”陈彩说:“二十多年前,我看你才貌出众,是位绝代美人,便总想能与你同床共枕。于是心生一计,与你丈夫潘磷合本经营,外出贩棉花。回来时,经过西关渡,我将潘磷推落于江心。他挣扎着露出水面,我就用船篙将他打下深渊,这样连续有两三次之多,就像这只青蛙一样……” 

游氏如梦初醒,惊异万分。她大声嚎哭,痛声骂道:“你这个狼子野心贼,应当千刀万剐!天下哪有这么心如毒蝎狠如狼的人?”陈彩被妻子骂得落花流水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游氏哭着叫着奔向街巷,叫嚷着:“我的前夫是被陈彩这贼谋害死的,他是阴谋占我为妾!我一定要到官府告他的罪,为我的前夫报仇雪恨!”左邻右舍知道了潘磷被害的真相,都毛骨悚然,没有不惊骇的。 

陈彩叫两个儿子强硬把游氏劝解搀扶回家。父子三人都跪在游氏面前,苦苦相劝:“看在家中大大小小的面上,求你不要再说告官的事了!”游氏指着下跪的两个儿子骂道:“你父亲伤天害理而得逞,平白无故地制造恶端,如此强暴。这是老天爷让他自己泄漏天机,我要告官说清楚他的虚伪诡诈的罪孽,砍下他的首级来维护国家的法纪,我丈夫潘磷虽然已在九泉之下,也会瞑目安息了。” 

潘磷的大儿子潘槐、二儿子潘杨听说母亲在大庭广众之下揭露了陈彩谋杀其父之事,便与潘氏家族的人向游氏询问细情。游氏见到她与潘磷生的两个儿子和潘家人,尤为悲痛,边哭边叙述:“你父亲潘磷在世时,外出做生意,常向陈彩奸贼借些本钱。陈彩见我年轻时有姿色,就起了坏心。他故意邀你父亲与他合本经营,出外做生意。回来路过西关渡……”游氏又把潘磷被害的经过说了一遍。 

听者异口同声地问:“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情形的?”游氏说:“刚才下大雨,天井中水溢出,有一只青蛙泡在水里,突然跳到庭上。陈彩这贼用竹棍将它打入水中,青蛙又跳到庭上,陈彩又以竹棍挑打,反复几次了,青蛙被打昏而淹死了。老天容不得这样的奸贼,陈彩看着青蛙,说出了谋害你父亲的前前后后,所以我知道了。儿子呀,你们可以去告官,我来出庭作证。” 

潘槐、潘杨听了母亲一番话,捶胸顿足,哭天喊地,大声道:“这仇不共戴天,把他拉出来揍死!”于是冲入内房,揪着陈彩便打。陈彩理亏,当然不敢还手。但他气呼呼地叫喊:“我是杀了人,但罪过也得由官府定,怎么该你们打?”游氏制止了两个儿子,说:“他罪大恶极,处死都不能抵偿。如果没有官府的允许,失手将他打死,则仇没报反而会犯人命罪。”于是,两个儿子住了手。 

正在这吵嚷的时候,潘族的人一下子聚集了百余人。其中有一些无业游民想乘机强抢陈彩家的财产。游氏遇事不慌,对来人说:“东西是我的,陈彩这贼犯了法,当判死罪,财产不是他所有。你们怎么能掠抢我的财物?” 

游氏与两个儿子拿着状子急忙上告于县府衙门。县府的魏太爷准了他们的状子,命令差役把陈彩抓来了。陈彩没有半句推辞,一一招认。魏太爷下令打了陈彩三十大板,并把这作为重要的案子,立刻上报高一级的官府处理。游氏与儿子潘槐、潘杨各找了保人。等待两院的宣判。 

开庭那一天,看热闹的有数百人,都在议论纷纷,说:“这个妇人原来在潘家,生活得很一般,处于中等水平;如今到了陈家,真是进了天堂,她有万金财富,能驱奴使婢,先作二房,如今又成了正室;再说,嫁给陈彩这么多年了,不光生了儿子,连孙子都有了。一般的人,遇到这类事,开始有些哭哭啼啼是难免的,最终大多是忍气吞声罢了。不会上告官府的。而今,游氏竟把这个案子呈报了官府,这一定要判陈彩的死罪,以偿还她前夫的命。这妇人可谓是女流中的节义豪侠,她的所作所为不是一般的俗人呀!” 

官府把案子审理完毕,对陈彩杀头的处决已定。陈彩在狱中,托看守叫游氏和他与游氏生的那两个儿子,来与他见上一面,他有嘱咐的话要说。游氏不肯去,只派了那两个儿子去见。陈彩让儿子向游氏转述他的话说:“我偿潘磷的命已定下来了,他的命我就要偿还了。你的报仇雪恨的愿望也实现了。为什么连见我一面都不肯?我有后事要托付给你的。”游氏听后,说:“我和他的情份早已绝了,有什么必要见他?”两个儿子入狱中,向陈彩回了话。陈彩大怒说:“我在狱中受尽酷刑,不几天就要处决。她在家中享受着荣华富贵,问问她,这是潘家的财产,还是我陈家的财产?”两个儿子又将此话回传给母亲游氏。 

游氏说:“我到你父亲家二十多年了,感情并不浅,但我不知道他是那样的狡诈阴险。如今他说出了往事,那么,你父亲陈彩就是仇人了,我和他一刀两断,没有丝毫的情份!你们两个人是我身上掉下的肉,我怎么忍心与你们割舍?就是你父亲不说这家产是他家的,我也早就决定回到潘家去;如今,他既然这么说了。我回潘家的决心更坚定了。你们就当你们的母亲已经死了,不要再想念我了。” 

两个儿子苦苦哀求游氏:“母亲已为前夫报了仇,这是合乎大义的,我父亲也不得有什么怨恨。您看在我兄弟俩还年轻,仍需要母亲教育的份上,万万不要离开这里而到潘家去。” 

游氏主意已定,不再听儿子的劝告。她召集了陈家的亲族,连同手饰,一一还给了陈家,双方结清手续。游氏不穿金戴银,只穿一身粗布衣,两手空空地回潘家去了。她情愿过清贫的日子。 

人们都赞佩她的高尚情义,羡慕潘磷有个好妻子,终于替他报了仇;人们也在感叹陈彩,他的奸诈阴险,到头来反而祸及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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