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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五类 衙役骗; 第四十八则 入闻官言而出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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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:

里有寡妇,富盖乡邻。止生一子甘澍,年方弱冠,恪守祖业,不敢生放。乡人路五两次问之借银谷,皆不肯,心恨之。归与妻胡氏谋,要赖他强奸。妻许曰:“可。”又托心友支九为干证,即往分巡道处告。道亲提审,先问胡氏曰:“甘澍因何到你家?”胡氏曰:“他家豪富,终日无图,只是奸淫人妇女。知我男人未在家,无故来调戏我;不从便强抱亲嘴,骂他不去。支九来邀我夫贩货,甘澍方走去。”再问支九:“你往路五家何干?”支九曰:“小的与路五都挑贩为生,因邀他买货,听得(里)面妇人喊骂,甘澍走出。”又问甘澍曰:“你因何与妇人角口?”甘澍曰:“并无到他家,哪有角口?问路五左右邻便知。”左右邻都称:“甘澍寡妇之子,素不敢非为。外间并未闻奸情,此是装情捏他。”路五执曰:“他万金巨富,岂不能买两个干证?”左右邻曰:“我邻近不知,他支九隔越一街,岂不是买来作证?”道曰:“路五贫民,何能买人作证?”将左右邻并甘澍各责二十,定要问做强奸。甘澍出而惧甚,思无解释。

晚堂退后,道已封门,在后堂周旋闲行,沉默思想,忽自言曰:“错矣!错矣!”又周行数次,遂拂衣而入。适有防夫涂山,在外窥道举动,闻其言错,想必是审此奸情一事也。夤夜越墙而出,扣甘澍歇家门。歇家开门延入。甘澍正忧闷无计。涂山曰:“你今日事要关节否?”澍曰:“甚关节可解?正要求之。”涂山曰:“道爷适有妻舅到,三日内即要打发起身,唯此最灵。若投他,明日即复审,更大胜矣。”澍曰:“如此得可好。须银几何?”涂山曰:“此翻自案事,不比别人情,须百金方可。”澍曰:“百金我出,只要明日复审。”涂山曰:“舅爷今酒席尚未散,吾当即入言之。”澍与歇家送出。道大门已封,涂山复从居旁民家越墙而入。

次日,道出早堂,即出牌复审强奸事。甘澍大喜,以为果验也。下午再审甘澍曰:“路五曾问你措借否?”澍曰:“他两次问借银谷,我皆不肯,因此仇恨,妆情诬我。”再审胡氏曰:“甘澍未到你家,哪有强奸事?将拶起!”路五边未用银,一拶即紧。胡氏难忍,即吐实“未有强奸。只措借不肯,故妆情告他。”又将路五、支九各打三十,将甘澍全解无罪。涂山即跟出索银。甘澍曰:“吾乐与之。”涂山自索谢,澍另以十两与之。涂山以银入道卸起,再出索添谢,又得十两。当时以舅爷关节之力,岂知出道之自悔,而银尽为涂山所风骗乎!


按:衙役皆以骗养身供家,丰衣足食,其骗何可枚举!盖事事是骗,日日是骗,人人是骗。虽罄南山竹,何能悉之;虽包拯再生,何能察之?予素不入公庭,此中情弊,希所知闻。此其偶得于真见者,故述其弊窦如此。然衙中虽人人是奸徒,事事是骗薮,吾唯早完公课,百忍不讼,虽贪吏悍卒,其如我何!故曰:机虽巧,不蹈为高;鸩虽毒,不饮为高;衙役虽骗,不入为高。纵有无妄之灾,必有明官能昭雪之者。何也?官皆读书人,明者多而昏者少也。无奈在衙人役,各以阴云霾雾蔽之耳。故唯忍小忿,不入衙为高也。


翻译:

村里有个寡妇,很是富有,远远近近的乡邻们谁都比不上她。这寡妇有个独生子,名字叫甘澍,年纪才二十来岁,他勤谨守着祖上的基业,从来不敢放高利贷。同乡路五,曾一再向她家借钱借粮,都没有如愿。路五大生忌恨,决计要狠狠地报复寡妇家一下。回到家,路五和他老婆胡氏谋划:告甘澍一个强奸罪,看他们能有什么好下场!胡氏表示赞同,并且出主意说,就让路五的好朋友支九来充当证人。 

一切安排停当了,路五就把这“官司”告到了官府。巡道大人听罢,立即下令把有关人等拘来,开庭审案。

“你是胡氏吗?”巡道大人开口问道,“先说说,甘澍干啥到你家去呀?”胡氏早就编排好了:“甘澍他们家,在这一带最为有钱。甘澍整天正事不干,专干那些奸淫人家妇女的勾当。他知道我家路五外出了,就进我家门来调戏我;我无论如何也不答应,他就逼上来抱着我亲嘴……”胡氏讲得像真的一般,最后又拉出了证人:“我是拚死拚活地和甘澍搏斗呀,这当儿,支九来找路五一块去做买卖的,他瞧见了!甘澍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跑出我家的!”巡道大人转而问支九:“你到路五家去。有什么事?”支九也是对答如流:“我和路五,都是肩挑手提做小买卖的。那一天,我去找路五一块北去进货,没想到,一进他门,就听到路五媳妇又喊又骂的,甘澍一抽身从路家跑了……” 

巡道大人点了点头,令甘澍站到了前面:“甘澍!你从实招来,你为什么到人家路家去无礼?”甘澍脸涨得通红,竭力分辩:“我绝对未曾到路家去,哪里会和他妻子有甚争执?这,老爷只消问路家左右邻居便会清楚的。” 

巡道大人于是下令找来几户甘澍家的近邻,问可曾听到什么动静。邻居们说:“甘澍他们孤儿寡母的,一向老实本分,绝没有什么出格的事发生。这是有些小人故意编造事实来陷害忠良!”路五听了,立即气势汹汹地顶上去:“有钱能使鬼推磨!他甘澍家富有万金,看他们是花了钱买来证人,在这里颠倒黑白哪!” 

邻居们听这些污辱之词,一个个气得火冒三丈,反口问道:“我们家在甘家近旁,却没看见一丝迹象;他支九住处远隔了一条街,他却来作证。是谁被买来胡作证人的,这不是太清楚不过了吗?” 

巡道大人听这一顿吵嚷,大声训斥道:“路五家贫如洗,他有什么钱买证人?一派胡言!”火头上,他命令左右将甘澍和来作证的邻人们一一放倒,每人打了二十大棍。面对这飞来的横祸,从来没见过世面的甘澍乱了方寸,他又气又恼又怕,完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…… 

这一天晚上,巡道大人一个人在后堂思考着处理过的事情,他把所谓“甘澍强奸案”前前后后地细斟一遍,发现其中有几处明显的疏漏,不禁自言自语地说出了声:“出差错啦!错诬好人啊!瞎!”这样嗟叹着,他迈步走进了住房…… 

没想到,巡道大人这一幕自思自悔的场景,被一直静坐在暗处的一个叫涂山的人看到了。这涂山,是官府中的一个衙役,白日里忙点杂事,黑夜时负责巡守,已在巡道身边多年了。昕了这话,他知道甘澍的案子一定要翻出来重议,甘澍的冤情会得到伸张,于是,他琢磨:这倒是有个机会啦! 

涂山寻了个空子,连夜从官府中溜出,摸到了甘澍家门口,敲门进去。头戴“强奸”罪名的甘澍正连叹冤枉又无计可施呢。涂山开口了:“我是巡道官府里的人。你今天这个案子,我看要托托人,打通关节啊!” “咳!托什么人,打通什么关节,我哪里搞得清呀!涂大人既然来了,就请多指点吧!”甘澍连声请教。涂山煞有介事地道:“刚巧,巡道老爷有妻舅今晚才到,两三天后他又要走了,我看托这两位妻舅就会灵验。”涂山停了一下,又说:“这位妻舅若肯出力,巡道老爷明天就可能复审,那么,这个案子就有望了!”听说有这等好事,甘澍连忙答:“能得如此,那可太好了!只是,需要多少两银子啊?”“嗯——”涂山装出一副沉吟的样子,“这案子可不比其他,是让巡道老爷翻他自己定的案!我看,嗯——,总得一百两银子吧!”“银子我出!我出!”甘澍喜出望外,“只要是明天能还我一个清白。” 

涂山见计谋可成,顺水推舟道:“妻舅爷今晚有酒宴,尚未撤席,我现在就赶回去,趁着他老人家高兴,赶快跟他说这件事!”说罢,在甘澍一家千恩万谢声中,涂山匆匆告别,又从旁门溜进了巡道老爷的府衙。 

一夜无话。第二天一大早,巡道大人即升堂,出牌招来路五、胡氏、支九和甘澍等有关人,再审“强奸案”。

甘澍不知道这是巡道大人出于错判有所察悟了,还以为真是昨晚涂山“打通关节”的效果呢,心里十分高兴。巡道老爷问:“他路五可有向你借过什么东西吗?”甘澍据实回答:“他两次向我借粮借钱,我没有答应。因此,他对我记下私仇,编排出这无中生有的事来。”巡道大人转过来问胡氏:“据我了解,他甘澎根本就没去你们家,这怎么会有什么‘强奸’的事?”

胡氏本来心虚,今天又被提上堂来,原本就乱了分寸,经几番严问,哆哆嗦嗦地实招了:她家几次向甘澍借钱粮,都未如愿,所以她与丈夫路五想了个“嫁祸于人”的主意……巡道大人看当事人都难验实了,于是他猛一击案,扔一令牌,让众衙役将路五,支九各打三十大板。而对甘澍,巡道大人推翻了前一日的错判,宣布他“原本蒙诬,全解无罪”。事情到此,甘澍转危为安了,但他并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有这一变化的,还以为是昨夜那个涂山起了作用。涂山目睹甘澍案情这一转折,也是正中下怀,当甘澍被宣布“无罪”离开官衙的时候,涂山悄悄地跟来要银子了。甘澍“这银子我乐意给”,赶快拿出一百两银子交与涂山,让他感谢那位“妻舅爷”;然后另封十两银子送与涂山,说是“略报”他的“搭救之恩”。 

实际上,甘澍案情的前后转变,不过是巡道大人的静思自悔;涂山揣时度势,编出一个“妻舅”来,结果白白骗得了一百一十两银子。 


评说: 

衙役都是蒙骗养家糊口,丰衣足食。骗术多得说也说不完。那真是事事是骗,日日是骗,罄南山之竹也写不完的;包公再生,也无法察觉的。我从来不打官司,此中的弊端,听到的很少。上面说的,是偶然从亲身经历的人那里听来的。不过,虽然衙门里人人是奸徒,事事是骗局,我只求早完官税,百恶不讼,就是贪官污吏,又能把我怎么样呢!所以说,机谋虽高明,我不去,才是高明;毒酒虽毒人,我不喝,不就完了。衙役虽骗人,我不和他们打交道,不就行了。就是受了委屈,也必有明白的官员来昭雪。为什么这么说?当官的毕竟是读书人,明白人多昏庸的少。只是被这些小人蒙骗了罢了。所以,要受得委曲,不与人打官司,才是高明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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