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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二类 在船骗; 第四十则 买铜物被艄谋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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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文:

罗四维,南京凤阳府临淮县人。同仆程三郎,带银一百馀两往松江买梭布,往福建建宁府卖,复往崇安买笋。其年笋少价贵,即将银在此处买走乌铜物,并三夹杯盘诸项铜器,用竹箱盛贮,并行李装作三担。崇安发夫,直到水口陈四店写船。陡遇表亲林子达,亦在此店中。达问:“买甚货物?”维曰:“只买些铜器去,更带杯盘等,欲留家用。”达同牙人陈四,代讨一箭船。舵公赖富二、水手李彩、翁暨得搬其行李上船,甚重,舵公疑是金银,乃起不良心,一上船后,再不搭人。

维曰:“我要速去,何如不搭人?”舵公曰:“今将晚矣。明日随搭数人,便开船。”维叫三郎买些酒菜,今晚饮用。舵工与水手三人商议:“今晚错过机会,明日不好动手。”维与仆饮醉熟睡。半夜后,舵公将船移于闲处,三人将他主仆以刀砍死,丢尸于江。打开打看,乃是铜物,止现银壹十五两。富二曰:“我说都是银子,三人一场富贵。原来是这东西!”彩曰:“有这等好货物,也多值银。”富二曰:“发在何处去卖?”彩曰:“何愁无卖处?可安船在一处,沿途发卖,岂无人买?”

林子达与四维分袂之后,已三个月矣,始到家中往拜四维。维父曰:“小儿出门,尚未归。”达曰:“差矣!”三月前,我在江西水口,同他在牙人陈四店相会。我与牙人同他去讨船,说他在福建买铜货,以竹箱装作三担,竟归来本处发脱。莫非舵公行歹意乎?”言未毕,父母妻子举家大哭。达曰:“且勿哭,倘在途中发卖也未可知。或舵公行歹意,必以铜物卖各处。试往各店踪迹铜物,问其来历,便见明白。纵铜物无踪,再到水口牙人陈四家,寻舵公问之,必得下落。”维父然之,叫次子罗逵随达去访。

访至芜湖县,铺中见其铜物,即问:“此铜物是公自买的,抑或他客贩来发行的?”铺主曰:“三月前,有三个客人来卖者。”达曰:“何处人?”曰:“江西人。”达惊惶曰:“差矣,失手是实。”即同逵径至水口,问陈四曰:“前装表亲货物的舵公,是何处人?”陈四曰:“沿山县人。”达道其故,即同陈四到沿山捕捉。

斯时,李彩、翁暨得卖得铜器,银入手,各在妓家去嫖。林、陈窥见彩,即躲之。林子达曰:“他在院中取乐,必不便动。我与你往县去告,差捕兵缉拿,恕不漏网。”二人入县告准,陈爷差捕兵六名,同林、陈往院中去捕缉。彩与得二人正与妓笑饮,陈四指与捕兵,俱擒锁之。再到赖富家来,富方出门他适,遇见亦被捉获。三人同拿到官,陈爷审问,将三人夹敲,受苦不过,只得招认。彩曰:“彼时搬箱上船,其重非常。疑是金银,三人方起意谋之,将尸丢落于江。开其箱看,尽是铜物,只得现银一拾五两,悔之无及。铜物沿途卖讫,银已分散。今其事败,是我等自作自受,甘认死罪。”陈爷将三人各打五十板,即拟典刑,赃追与罗逵、林子达领归。二人叩首而去。


按:溪河本险危之地,舵公多蠢暴之徒。若带实银在身,须深藏严防。或带铜器铅锡等物,镇重类银,须明与说之,开与见之,以免其垂涎,方保安全。不然,逐金丸以弹雀,指薏苡为明珠,其不来奸人之睥睨者几希。若维仇之能报,犹幸子达之得其根脚也。使非因写船者以穷其舵公,何以歼罪人而殄厥慝乎?然诛逆何如保躬?死偿何如生还?故出行而带重物者,宜借鉴于斯而慎之密之,其永无失矣。


翻译:

罗四维是南京凤阳府临淮县人。有一次他同仆人程三郎,带着一百多两银子,去松江买土布,再趸到福建建宁府去卖。卖完后,用这笔钱又到崇安买笋。那一年笋缺,故而笋价特贵,于是罗四维决定不买笋子,用银子在这地方买一些乌铜器和铜制杯盘等货物。所买的铜器装在竹箱里,连同行李共装了三担。从崇安上船,直到水口下船。罗四维主仆二人押着三担行李来到陈四店住宿,正好遇上表亲林子达也在店里。“买什么货物了?”林子达问罗四维。“只买了些铜器和杯盘之类,想留自家用。”罗四维回答。 因为林子达与店主陈四较熟,就请陈四雇来一只箭船。这船的艄公叫赖富。二个水手,一个叫李彩,一个叫翁暨得。三人把罗四维的三担东西搬上船。在搬这三担东西时,觉得很重,怀疑里边一定是银子,就起了谋财害命的歹心。 

等罗四维主仆二人上船后,艄公再不让别的顾客上船,罗四维说:“我要赶快离开这里,为什么不让他们上船,坐满了好开船呀!”艄公说:“今天还要修修船,明天顺路搭几个人就行了。”罗四维一听,也只好忍耐,就让仆人三郎到岸上买些酒菜,以便晚上在船上饮用。三郎上岸买了。这时艄公与二个水手在船头商议。艄公说:“这位客商担子那么沉,里边准是银子,今晚要错过机会,明天就不好动手了。”三人决定今晚就下手。 到了晚上,罗四维与仆人饮酒,都喝醉了。不一会沉沉睡去。半夜后,艄公把船移到没人的地方,和两名水手一齐动手,将罗四维主仆二人先用刀砍死,再把尸体投入江中。处理好尸体,他们三人回到舱里,打开客商的竹箱一看,都是些铜货,只有现银十五两。赖富说:“我原以为都是银子,咱们三人都能富贵一场,却原来是这东西。”水手李彩说:“这些东西也值银子。”赖富说: “到哪里去卖掉呢?”李彩说:“用不着发愁没有卖的地方,我们可以把船放在一个地方,然后上岸,沿途出售,不信没人买。” 

林子达与罗四维分别之后,已经过了三个月。一天,林子达到罗四维家去拜访。一进家门,向老人问安后,就问:“四维没在家吗?”四维的父亲对他说:“小儿出门好几个月了,还没有回家。”林子达说:“那就不对了。三个月前,我在江西水口与他在经纪人陈四店里见过面。我说要回家。我同陈四给他雇了一条船。当时他还告诉我说,他在福建买了些铜货,用竹箱装了三担,到家后再出手。难道说是艄公起了歹意不成?”林子达的话还没说完,罗四维的父母妻子便都大哭起来。林子达劝说:“你们先不要哭,说不定他又改变了主意,现在还在途中卖货呢。如果真是艄公谋财害命,他一定会将那些铜器卖到沿途。我们到沿途各店去查找那些铜器,找到后问他们从哪里买的,就能弄明白。即使铜器找不到,最后到水口问陈四,通过他找那艄公,也一定会知道下落的。”四维的父亲认为这话很对,并叫次子罗逵跟着林子达去查访。

他们来到芜湖县,在一家店铺里发现了那些铜器,就问店主:“这些铜器是从哪儿来的,是你自己买的,还是别人贩给你的?”店主说:“三个月前,有三个客人卖给我的。”“那三个人是什么地方人?”林子达问。“江西人。”店主答道。“不好了!肯定是遇害了!”林子达惊慌地说。说完,就与罗逵径直来到水口,找到陈四,问:“三个月前,我与你雇了一条船,装上我表亲的货物,那艄公是什么地方人?”陈四说:“他们是沿山县人。”接着,林子达跟陈四讲了事情经过,又同陈四去沿山县捕捉那三人。

那时候,水手李彩和翁暨得把铜器都卖了,用得到的赃款正在妓院嫖妓。林子达、陈四到妓院查看时,发现了李彩,但没有惊动他,而是赶紧躲藏起来。林子达对陈四小声说:“他在妓院取乐,现在不便惊动他。我与你到县衙去告状,请县老爷派兵来捉拿,他一定跑不掉。”林子达与陈四来到县衙,陈知县准状,派六名捕兵,同林子达、陈四往妓院里捕人。当他们来到妓院,那水手李彩和翁暨得正在与妓女说笑饮酒。陈四指其二人,捕兵当即锁拿住。再到赖富家来。那时赖富刚要出门到别的地方去,正好迎头遇见,也被捕兵捉拿。捕兵将罪犯三人一同揖拿到官府。县官陈老爷审问,三人开始不招,后来用夹刑,受苦不过,才如实招认。李彩说:“那时候,搬货物上船时,我们觉得很重,怀疑里边是金银,三人才起谋害之心,用刀砍死他主仆二人,将尸首投入江中。打开竹箱看时,却是铜器,只得到现银十五两,后悔不及。铜器已在沿途卖完了,银子已经都分了。现在事情败露,是我等自作自受,甘认死罪。”陈老爷把三个罪犯各打五十大板,又判他们死刑。赃物追回给罗逵、林子达。罗逵、林子达二人领回物件后,向陈老爷叩首告别,回家乡去了。


评说: 

江河本是危险之所在,艄公很多又是既无文化又残暴的人。如果带了现银在身上,必须深藏严防,如果只带铜器、铅锡等沉重的东西,一定要向船家说明,并且开箱让他看清楚,以免他垂涎行凶。这样才能保安全。不然,就会有“为追求金丸而把雀弹杀,指薏米为珍珠”的事发生。这样,不招来奸人的觊觎几乎是不可能的。罗四维主仆的仇之所以能报,是幸而有表亲林子达知道他们的行踪,如果不是在水口陈四店中相遇,怎么能知道情况,又怎么能消灭邪恶呢?然而,死偿不能生还。罗四维被害的案例,对于带重物出远门的人是面很好的镜子。出门在外又带有重物的人,一定要慎之又慎,方可保平安,万无一失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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